影子银行：游走在发展与风险间

　　近年来，中国影子银行体系出现了井喷式发展，成为了金融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由于影子银行游离于传统银行体系监管之外，具有期限错配、高杠杆性、操作风险大等特征，潜在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大。作为金融业中一个比较隐蔽、增幅惊人的领域，影子银行也成为此次来自经济界的全国政协委员们的热点话题之一。影子银行的定义是什么？其最大的风险是什么？如何防范影子银行带来的风险？本报将一一解读。

　　【名词解释】

　　何为“影子银行”？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重点实验室主任刘煜辉认为，中国的“影子银行”包含两部分：一部分主要包括银行业内不受监管的证券化活动，以银信合作为主要代表，还包括委托贷款、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信托公司、财务公司和金融租赁公司等进行的“储蓄转投资”业务；另一部分为不受监管的民间金融，主要包括地下钱庄、民间借贷、典当行等。

　　【专家说】

　　“根据国际上通行定律，影子银行包括信托公司、银行理财产品和表外业务等，银监会对这些都有监管，且监管力度较大，而所谓的影子银行在海外是没有监管的。同时，相关机构也在逐步加强自身管理。这些方面有些风险，但风险是可控的。”

　　——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在全国两会期间表示

　　银信合作

　　中国影子银行最大隐患

　　随着中国银行业理财产品不断爆出各种违规操作、血本无归等风险事件，银行理财部门中的一些业务和产品已经被视为中国“影子银行”的主要组成部分。尤其是，银信合作产品更是成为了“高压区”，监管机构频频发文欲加强监管。

　　风险　高增长伴随高风险

　　银信合作之所以被视为“影子银行”中最大的风险，原因之一就在于其发展速度迅捷。截至2012年底，中国的银行理财产品账面余额7.6万亿元，是2008年的8.65倍；信托资产规模突破了7万亿元大关，是2008年的5.73倍。而一旦任何事物出现超速发展，那么风险也就会急遽滋生。

　　自2006年国内出现首款信托贷款类银行理财产品开始，银信合作的贷款类产品就一发不可收拾。据普益财富统计数据显示，2006年至2009年，包括信托贷款和信贷资产在内的银信合作理财产品共发行6132款。尤其是在2008年至2009年，宽松货币政策带动银行信贷资产规模急增，信贷类理财产品随之井喷。“此类业务之所以发展如此快速，一方面是源于市场需求旺盛。另一方面则是银行可以把此类资产放在表外，从而规避存贷比的考核，绕过监管机构的监管，而银行可以从这些表外资产的投资获得更多的利润。”上海财经大学现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现状　监管与被监管的游戏

　　随着不少房地产信托产品陆续出现到期无法兑付的问题，投资者及监管层对银信产品风险越发关注。2009年底，银监会发布《关于规范信贷资产转让及信贷资产类理财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规定银信合作理财不得投资于理财发行行自身的信贷资产，银行在进行信贷资产转让时，转出方自身不得安排任何显性或隐性的回购条件。

　　为规避监管，银行与信托公司的合作不再采取单一“一家银行+一家信托”的模式，而是一个项目让更多的银行与信托参与进来，从而增加监管调查的难度。因此2010年后，不少银行在发行这类理财产品时不再指明投于哪家银行的信贷资产转让打包的信托计划，使得理财信披更不透明。

　　于是，监管机构将监管点瞄向了银行和信托的“余额”。监管机构在2010年和2011年接连颁布了《关于规范银信理财合作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等一系列文件，要求信托公司控制融资类银信理财余额占银信理财合作业务余额比例不得高于30%；融资类银信合作理财产品中的信托贷款余额以至少每季度25%的比例压缩。

　　不过，显然银行和信托公司已然习惯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信贷资产类理财产品虽然少了，但是一种名叫“信托受益权”模式又进入公众的眼帘。而该模式的要点在于，把本来添加到资金链条中的金融机构替换成了企业，并把理财资金委托给企业而非信托公司，因此合理规避了监管对于信托和银信合作余额的限制。

　　对策　信息披露乃治理关键

　　“其实，银信合作风险的根源来自于银行目前所盛行的‘资金池’运作模式。”一位外资银行管理层人士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指出，“银行购买股票、债券、信贷等建立一个‘资产池’，同时对应地募集客户资金建立一个‘资金池’。如果把每款资产和资金做到一一对应就没问题，但是现在的风险就出在银行在两个池子之间捣糨糊。银行‘资产池’的出现应该是为投资者提供组合投资以分散投资风险，但是当前的操作方式反而是增加了投资者的风险。”

　　上述外资银行管理层人士认为：“治理银行合作的关键是需要对银行的资产池和资金池做明确、清晰的监管，做好每类资产信息披露的高度透明。不然，即使监管层叫停了银信合作，银行还是可以采取和其他机构或企业合作的方式来运作，如银证合作，而风险依旧存在。”

　　全国政协委员、福建省政协副主席郭振家同样指出，影子银行是金融业创新发展的重要表现之一，过去银监会等惯用“叫停”监管手段，但结果往往是“按下葫芦又起瓢”，因此，应当更新监管理念，以规范信息披露入手，加强对银信合作类影子银行业务的监管。要求银信合作、资产池理财等在设计过程中引入风险管理工具，确定各类风险资产的配置比例，并且进行严格的信息披露。银行信贷类业务与理财类业务严格分开管理，规范信贷资金与影子银行业务资金的联系。在分业监管的前提下，建立跨部门的信息共享以及监管合作机制，消除监管盲区。

　　民营资本

　　开拓新投资渠道

　　社会融资需求的快速增长诱发国内影子银行业务迅速膨胀。银行发行的理财产品是其中重要的一块内容。而更广阔的影子银行业务则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除了民间借贷业务之外，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等中小金融机构也逐渐发展，并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奚君羊则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这些中小金融机构存在很多风险，因为机构的规模问题。它们对于风险控制、技术要求都有所欠缺，更因为在中国的发展时间较短，缺乏一定的经验，所以容易暴露更多的金融问题。

　　现状　小额贷隐藏高风险

　　众所周知，对于普通的农户以及急需钱的人来说，小额贷款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当前，各地农信社也广泛开展了以农户和小微企业为主要发放对象的小额信贷业务。

　　业内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如今一些农信社有独立的经营自主权，行业管理、内控自律较为薄弱，而且贷款服务的对象多为农户、个体户和中小企业，信贷管理比较粗放。甚至一些机构为了完成责任目标、绩效考核任务等，在贷款风险分类管理中，没有真实地反映一些贷款的风险状况，致使一些农信社贷款风险分类不准确，资本充足率、拨备、利润等指标失真。因此防范和化解小额信贷风险已成为农信社非常重要的工作。

　　“除了农信社，如今很多民营资本进入小额贷款领域，因为是众多民营资本进入金融行业的重要尝试和布局。”王丹青表示，这些领域的小额贷款也必然存在一定的风险问题，一方面是项目问题、或者说借贷人的问题，另一方面是贷款回收的问题，也就是借贷风险的问题。“因为在借贷关系中，项目评价、借贷人信用评价等都很重要，而且有时候中小企业间、独立借贷人之间的互保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王丹青说。

　　“实际上，任何一家金融机构，任何一个理财产品，都会存在一定的风险。”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对记者表示，然而国家或政府要做的，就是进行金融体制的改革，才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对策　拓展储蓄为投资渠道

　　近几年中国融资模式无疑在不断地发展。新的融资渠道也在不断地开拓中——2012年12月1日上午的第九届中小企业融资论坛上，中国证监会主席郭树清曾提出坚定不移地深化推动资本市场的创新的观点。他还表示，需要更加充分发挥资本市场功能，“要拓展储蓄转化为投资的渠道”。

　　由于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高储蓄国家，每年新增的资本总量已居全球第一。储蓄转投资目的在于可以有效率地运用中国储蓄资源，增加企业融资的方式。

　　“但是对于银行乃至金融机构，都存在短期的资金风险。”奚君羊表示，用储蓄资金去投资，会对金融机构的流动性资金管理造成一定的风险。而且因为市场投资产品价格的变动，那么金融机构在进行投资的同时，也会出现价值波动的风险。那么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无论是储户还是金融机构都会面临很大风险。

　　对于怎样去规避这些风险，奚君羊则认为，政府在监管力度上要加强，要设定一定的指标。对于风险程度要有一定的界限。也就是对于投资的安全条件进行加强。王丹青也表示，储蓄是稳定的收益，但是涉及到投资就要承担风险，这个还是要看投资人的风险偏好。主要的风险，就是跟投资风险近似，项目的情况、项目运营的情况、项目回收期的情况等，都会给投资带来风险。重要的还是在投资前要做分析和判断，包括项目、运营单位、投资回报期、退出机制等。

　　民间信贷

　　阳光化的探索

　　民间信贷古来有之，而在存在几千年之后被视为威胁金融系统安全性的原因，只在于民间信贷的规模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监管则是难上加难。然而随着民间信贷的日益活跃，这种完全处于监管之外的金融活动已经成为中国“影子银行”的重要组成部分。2013年，无疑是金融改革之年。今年对于民间信贷的改革要求也逐渐被提上日程，有专家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民间信贷要多疏少堵，创新信贷供给主体，使民间借贷阳光化、规范化、合法化，让其由“地下”变成“地上”。

　　现状　规模快速增长

　　据记者了解，民间信贷的出现，一方面是因为当前小微企业在融资方面一直存在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处于资金“饥渴”状态的小微企业不得不依赖于民间借贷，因而促进了民间借贷规模的发展。与此同时，高利息的高回报也是民间借贷规模不断发展的原因之一。据悉，在温州民间金融的利息是相当于做实业的中小企业的投资回报率的10倍。

　　现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如今官方对于民间借贷，并没有确切的统计数据，但是，通过地方的融资总量可以观察出，民间借贷的规模一直在不断地壮大发展。特别是浙江地区，民间借贷的规模是非常大的。

　　“民间信贷的规模，近几年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全国的规模无法明确地统计，但估计在万亿以上。”睿信致成管理咨询合伙人王丹青对《国际金融报》记者分析到，其主要是随着国家信贷政策的变化而增长的。他认为，民间信贷规模的扩大则是因为，民间信贷的主要对象是民营企业，由于国家信贷主要倾向于大型国有企业，加之银根紧缩的政策，导致民间信贷快速增长。

　　风险　易滑向非法集资

　　国家对于民间借贷，一直在不断地出台相关法律进行监管。2011年温州民间借贷危机爆发更是把一直以来潜伏在地下的影子银行业务风险摆上了前台。回顾曾经因高利贷泛滥而成为“宝马县”的江苏省泗洪县，在其借贷大户“跑路”、停止付息后，出现高利贷市场崩盘的情况，众多放贷人血本无归。江苏省启东市在年中出现信用社员工当高利贷掮客，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出现离职、逃跑甚至跳楼等情况。

　　“总体来说，民间借贷的透明度较低，对于借贷手续方面没有明确的确认方式，最后容易引起非法集资。”奚君羊说，企业加大了融资成本，也潜伏着巨大风险，如果在借贷中，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不仅会造成资金流失，甚至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王丹青同样表示，民间借贷风险主要分为五方面：分别是偿债风险、管理风险、资金投向风险、高利预期风险和社会风险，若是这些风险集中爆发，由于民间信贷规模较大，又不在监管部门监控之下，容易影响信贷政策的效果，影响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实施，更极易造成区域内的社会不稳定。

　　探索　温州金改为民间资本探路

　　提到政府对民间借贷的种种政策，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一年前的温州金融改革政策。在温州金改中，对外影响力最大的就是“温州民间借贷登记中心”，这个中心从一出现，就受到外界非常多的关注，后来由于每周定期发布民间借贷的利率水平，还形成了一个“温州指数”。

　　据记者了解，登记中心针对所有的中介机构和自主借贷的登记人均采取免费服务，包括免费的房租和大多数手续费。其中最有价值的是自由地进行个人及企业征信查询，这个本来隶属于金融机构的央行征信查询系统，仅有银行等金融机构才有权获取，连获得地方金融办批准的准金融机构小额贷款公司都没有资格获得，但在温州民间借贷登记中心，这一切都可以方便且免费（20元一次的查询费用至今尚未收取过）获得。

　　“其实也算是不错的进步。”一位在温州做生意的郭先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但是他对于登记中心的登记流程，表示了不满。“感觉像是自己的财产都公布了，而且我们都很忙，还得亲自到场，真的感觉挺麻烦的。”

　　奚君羊也表示，这种公开登记的平台，无疑让民间借贷的融资透明化，给予双方一个较为安全的融资平台，对于金融发展有着积极的作用。但是它的手续流程，也造成一些麻烦。“在高峰期的时候，这样的方式肯定会影响业务速度，最后造成效率低下，个人认为，应该推行网络实名登记的方式，让这种登记方式也参与到网络化中来。”

　　“细则的出台为温州金改提供了更好的支持。但能否真正起到效果，一方面要看经济发展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要看区域性融资平台的搭建和运营情况。”王丹青认为，金改为民间信贷更好地发展奠定了基础，明确了方向，但更多地也要看后续的进一步实施和操作。相信未来，民间信贷将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但也要高度关注、严格控制潜在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