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遛狗、吃饭、上班……都有可能被360摄像头直播出去
购买360摄像头点开直播功能，可将拍摄内容实时上传“水滴直播”昨天中午直播全部消失，商家推测是直播平台关闭了
晨报记者 张 立 胡 迎 吴正彬 商家未在显著位置提醒
近日，一篇名为《一位92年女生致信周鸿祎：别再盯着我们看了》的文章在网上引起热议，根据该文章的描述，商家购买了360摄像头后，只要点开直播功能，便可以将摄像头拍摄到的内容实时上传到一个叫“水滴直播”的直播平台上，而多数被拍的市民对此毫不知情。
伴随着这篇文章一同被广泛关注的还有一段长达7分多钟的视频，视频记录了这位92年女生根据水滴直播上的ID位置去探访多家餐饮店、健身馆等地，都能发现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直播间内任由网友观看点评。其中，在北京的一家餐饮店内，店里的360旋转摄像头对准一对年龄差较大的男女顾客。当女顾客向男顾客喂饭时，弹幕上飘起“那女的不会是小三吧”的话，引发了该名女顾客强烈的反感情绪。此外，在探访过程中发现，多数开启直播功能的商家并未在明显位置张贴店内正在直播的告示，甚至很多店员都表示对直播并不知情。
记者调查发现，除了北京，在水滴直播平台上，全国多个省市都位列其中，正在直播的频道不胜枚举，而上海地区参与到水滴直播的商家也不在少数。
直播吸引很多顾客前来
92年女生的视频和文章一经发酵，记者便第一时间下载了这款名为“360摄像机”的APP，点开首页底下的“水滴直播”模块，将地区设置到上海后，不同类型的直播便映入记者眼帘。根据水滴直播上的ID，记者走访了几家正在进行直播的商家。
在一家位于闵行区的理发店内，360摄像机高高悬挂在正门不远处，由于该理发店面积不大，只需要通过这一台摄像机便几乎可以观看到店内的全景。该理发店的店主说，起先是出于店内安全问题才想到要安装一台摄像机，由于自己时常需要出差，如果摄像机可以用手机一键操控，那即便自己不在店内，也可以时刻关注到员工的动态，“后来装了360之后才知道它还可以直播。”
记者尝试输入该店家的直播台号发现，在今年7月份，作为直播的店主首度开通了直播功能，那段时间却频繁在直播评论区向网友求助如何才能关了直播功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启直播功能的，刚开始有点慌，就想赶紧关掉直播。”但是店主渐渐发现，当越来越多的网友迷上直播活动后，在水滴平台上直播竟会陆续吸引不少客人前来，“有客人来了，就觉得这个直播还挺好的。”该店家说。
顾客称被直播觉得怪怪的
那么，该理发店的客人都是因为水滴直播才来光顾的吗？对此，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正在店内理发的顾客，“直播？我并不知道啊！”市民朱先生说，他之所以来到这家理发店纯粹是因为地理位置近，“不过如果真的在直播，还是告知一下比较好。”朱先生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剪个头发，就算被直播出去也无伤大雅，但是如果自己毫不知情，难免觉得怪怪的，毕竟这么多人会看到。另一位得知自己理个发就会被直播的李阿姨则在惊讶之余连连摆手：“被很多人看到，总归觉得难为情的。”
记者环顾店铺四周，却连一张告知用户正在被直播的公告也没有，“要公告吗？没有人和我说过。”理发店店主茫然说。
观众质疑商家怼“你有病”
记者还发现，水滴平台的一些直播间中，商家为了“热度”，往往打出“美女”或“私密”等招牌。
一家位于上海的美发店在水滴平台上吸引了300多人收藏，近4万人围观。昨日9点左右，记者查看了该直播间的留言，发现吸引这么多人观看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店家精湛的理发手艺，而是前来理发的美女。
“这妹子丝袜美不美你们说”“十个美女够看了吧”，平台中，主播（商家）在和观众的互动中可谓三句不离“美女”，而一些观众也是用“色色的主播”“厉害啦”加以附和。其中有位观众质疑“店主这样发到网上难道不会侵犯客人隐私吗？毕竟没征求他人同意啊！”谁知道这位主播（商家）竟怒怼该观众：“你有病！”
另外，今年上半年，新闻晨报刊载了《夫妇店员亲热遭滴水平台现场直播》一文，当时的牛奶店老板在采访中声称安装360摄像头并进行直播，一是为防偷盗，二是为广告效应，没想到“无意”中记录下了所雇员工的亲热画面。但该对夫妇则认为如果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的话可以保存并调取，而没有理由直播出去。就算是直播老板也该提前告知员工一声，这对夫妇怒斥“谁这么无聊偷窥我们！”
昨日，记者又来到这家位于闵行区景谷路附近的牛奶店，发现该店已经易主。现在的老板表示之前的摄像头和冰柜都让先前的老板拿走了，并认为360摄像头防盗就是一个说辞，“谁会为了防止一包牛奶被偷就装个摄像头还直播出去？”
突然间直播都消失了
昨日9时，记者在水滴直播平台通过关键字“上海”搜索直播间时，查到有17页约270个“上海”的直播间正在进行直播，涉及马路、小区、楼宇、健身馆、店铺等多个生活场景。然而到了12时左右，“上海”的直播突然全部消失了。记者之前所访问的几个商家的直播间，在截至记者发稿时都还显示为“摄像机离线了！”
当天中午，记者通过其中一个直播间所显示地址来到一家位于中春路上的网络公司，对于在水滴直播上进行直播，该公司工作人员表示这是公司自愿开通的，“一来增强宣传效果，二来老板也想随时随地了解这里的情况。”但在记者表示他们的直播间刚刚已经离线时，该工作人员面带惊讶地表示毫不知情，并反复打开他们的直播页面进行确认，最后发现确实无法开启直播功能。当天下午五点，该公司技术人员通过电话告知记者，已经排除了公司硬件和网络上的问题，并推测应该是直播平台方面关闭了直播。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闵行区的一家理发店内，一直到记者询问店内是否在进行直播，店主才有意识地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直播间显示“摄像机离线了”的字眼，店主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店内的网线断了，“网线没断，为什么突然离线了？”店主一脸茫然。
【对话360】
针对上述情况，昨天记者向360方面提出了几大疑问，并获得了回应。
网传文章中指出“有商家不知道360摄像头有直播功能而误入直播”，有这个可能吗？
360：用户购买的摄像头默认状态是安防状态，即未开启直播功能状态，只有手动将安防状态调整成直播状态后，才能分享自己拍摄的画面。机主要公开直播，需要实名注册之后主动登录账户，并“确认开通直播协议”。这些步骤都可以避免用户操作不当而误入直播。
360真如文章中所说的会免费给商家赠送摄像头吗？
360：截至目前，360只在明厨亮灶以及最近的幼儿园事件中给全国幼儿园免费赠送过360摄像头，并没有对商家免费赠送过360摄像头，商家需要自行在商城购买并安装使用。
对于商家的直播行为，360有没有什么规定？
360：水滴平台对商家的直播行为有很严格的要求，要求在平台开播的商家主动张贴直播提示贴纸。我们要求开通直播的商家在直播区域设置明显直播提示，张贴提示贴纸以告知顾客，提示贴纸需在画面里明显露出；此外，商家还要在直播台简介中注明：‘本店直播已告知顾客’ 等类似文字。对不按要求告知顾客的商家，我们会强制要求其停止直播。
不过，就记者在走访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商家没有按照要求告知顾客，却一直都能正常直播”的现象，360并没有做正面回应，只表示“目前已经把这些违规商家都下线处理了”。
水滴平台对内容如何监管？
360：在内容审核方面，目前水滴直播平台已经建立了严格的审核机制。建立了一支将近100人的审核员队伍，每天24小时对直播内容进行审核把关。对于违反国家现行法律法规，侵犯个人隐私，以及其他违背公序良俗的行为，水滴直播平台一旦发现，会对相关内容进行删除，并对违规用户进行禁言、加黑等操作。
此外，水滴直播还建立了畅通举报机制，第一时间处理用户举报投诉。开设并公布举报邮箱以及官方客服QQ：3337851253。这些举报渠道均是24小时人工值守，可以随时接受并处理用户的投诉举报。只要接到用户关于隐私的举报，会在第一时间进行下线处理，如果直播机主不能提出正当的反诉理由和维权主张，我们将不再恢复上线。
商家张贴告示后，店内的一些顾客可能也不会留意告示而被直播，所以是否商家只要张贴告示就可以免责？这其中会不会牵涉到相关法律问题？
360：对于商家直播，水滴平台强制要求商家在直播区域设置明显直播提示，以提示顾客，对不按要求告知用户的机主，我们会强制要求停止直播。
针对用户隐私的保护，水滴直播平台审核人员会根据法律法规和常识认知，严禁机主对厕所、浴室、医疗诊疗区域、更衣室、卧室床铺，涉及用户隐私服务区域，以及其他明显涉及隐私的私密场所直播，一经发现，立即采取下线关停措施。
曾发现有部分直播间相继“莫名”离线，连主播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否是360的整顿措施？
360：水滴平台自创建以来一直高度重视用户权益的保护，从
产品功能设计、内容审核机制等多方面确保用户权益不受损害。为进一步加强隐私保护，水滴直播正在进行全方位产品升级，并根据我国法律法规以及相关主管部门的要求，进行更加严格审核，保障用户的隐私安全。
目前安装360摄像头的用户中有多少在使用水滴直播？上海地区有多少在使用水滴直播？
360：水滴直播不是独立的产品，只是360摄像头的附件功能，用户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开启直播，什么时候开启直播、什么时候关闭直播。这是一个动态数据，所以无法统计有多少用户使用水滴直播，多少上海用户使用。
360一早发布公告声称进行直播是商家自主行为，不承担任何责任。
【新闻质疑】
擅自直播是否侵权？
上海市光明律师事务所主任俞建国律师分析表示，如果商家没有对被拍摄者进行告知，便是侵犯了市民的隐私权和肖像权。
上海刘春雷律师事务所叶萍律师也表示，一般认为，酒吧、内衣店、按摩店、酒店这些场所隐私的成分很大，不宜在网上直播。但是，一些大众化的公共场所的直播其实同样会泄露个人隐私，“一个人出现在一个公共场所，孤立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对于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就可能构成隐私权的伤害。”叶萍表示，摄像头属于商户，但画面涉及的隐私权却是属于被拍摄人的。“水滴直播”可能涉及的问题，不仅仅是摄像头所有者是否同意分享直播画面，更涉及到被直播对象的隐私保护。摄像头所有者可以分享自己的画面，但未经许可就无权分享别人的画面。
侵权行为由谁担责？
调查发现，当商家开通直播功能时，除了要求商家同意陌生人观看直播、保证直播内容健康合法之外，360平台还会要求商家同意一份《水滴直播协议》，协议中有一条明确表示，“如发现摄像机所拍摄的内容违反国家有关法律法规，或被网友投诉举报，您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且水滴直播有权在不事先通知用户的情况下，采取包括但不限于中断服务、限制使用、冻结或者删除用户账号、终止服务、追究法律责任等措施，并且用户同意承担由此给360智能摄像机及与第三方合作的水滴直播或其他第三人造成损失的由用户承担责任。”
那么，签署了这样一份协议，360和水滴就真的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了吗？
对此，叶萍表示，作为直播平台，将这样的视频推向公众，放任隐私的可能泄露，本身就已经构成了对隐私权的侵犯。若以经摄像头所有者同意上传分享或者操作不慎为借口，将责任归结为一些用户的行为失控，这是在推卸责任。作为直播平台，将视频推向公众，放任可能泄露他人隐私的行为，或将与上传视频的直接侵权人构成共同侵权，尤其是在隐私权人与其交涉或向其投诉后，仍未及时处理的，则其在侵权中的过错及应承担的责任将会更大。
俞建国也明确表示：“不能说签了协议什么都不管，因为这是通过360平台进行播放的，平台和商家应该承担共同责任。”俞建国还表示，即便商家告知了市民店内在进行直播，如果没有市民的明确同意，就依然不可以擅自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