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银行业》上市银行年报研究小组
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4期
上市银行2015年报发布以来，不良率显著提升造成净利润增速下滑的情形遭遇热议。然而，从宏观
经济周期、国际比较和行业成长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种正常的发展现象，不宜过度解读。与此同时，招商银行营业收入超大行、南京银行净利润排名第一、平安银行净息差逆势大涨，成为此次年报分析值得关注的亮点。
随着我国经济迈入下行周期，利率市场化进一步推进，在信用风险攀升、息差收窄、存贷比取消等因素的影响下，2015年16家A股上市银行年度业绩报告总体呈现以下特点：资产规模稳步增长；营业收入保持较快增速；净利润增速大幅下降；不良
贷款率显著上升，但仍处于国际较低水平等。
笔者通过对上市银行年报的各项指标进行分析，重点关注了银行业面临的突出问题——净利润增速下降、不良率上升较快等，通过宏观经济周期、国际比较和行业成长的角度分析认为应正确看待这一客观现象，同时，部分商业银行差异化经营成果及亮点在年报业绩中有所展现，为商业银行转型发展提供了启示、借鉴。
上市银行主要业绩指标变化
资产规模稳步增长。从资产总额角度来看，16家上市银行资产总额达到118.84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12.36%。从分类角度来看，大型商业银行的总资产达82.32万亿元，同比增长9.98%；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的总资产达33.15万亿元，同比增长17.31%；城市商业银行的总资产达3.36万亿元，同比增长26.95%。从各银行来看，资产规模同比增速上升最快的为南京银行，达到40.45%。
负债来源多样化。从负债构成角度来看，16家上市银行存款占比最高，达74%，但占比均较上年同期出现下滑，而应付债券占比则出现了上升，较上年同期增加1.13个百分点。同业往来负债中，城商行的占比下降达2.56个百分点，其他大型银行和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则处于上升的状态。存款负债占比中，农业银行以81.65%的比例高居第一。同业往来负债占比中，兴业银行最高，达38.46%。而应付债券的占比最高为宁波银行，达21.45%，主要系发行二级资本债的缘故。
营业收入保持较快增长。16家上市银行总营业收入达3.64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3107亿元。其中，城商行的营业收入同比平均增速最快，达29.78%（去年同期31.07%）；增速最慢的为大型银行，仅为5.62%（去年同期11.27%）。各家银行的营业收入均呈增长趋势，但只有3家银行的增速较去年同期上升，分别为交通银行、兴业银行、宁波银行。其中，增长最为抢眼的为南京银行，达42.75%。
净利润增速大幅下滑。16家上市银行净利润总和达到1.28万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240.39亿元，同比增速为1.90%（去年同期7.75%），增速下降显著。以各上市银行净利润增速的平均值来计，仅为5.8%（去年同期12%）。其中，城商行的增速最快，达16.46%（去年同期19.11%）；增速最慢的为大型银行，仅为0.79%（去年同期6.62%）；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平均增速4.93%（去年同期12.72%）。从各银行来看，净利润增长最快的为南京银行，达24.91%；最慢的为建设银行，仅增0.27%。其中南京银行利润较快上涨，主要归功于其规模的快速扩展。
非息收入占比大幅上升。2015年，16家上市银行手续费及佣金收入占比均有提升。与此对应的是各行（除招商银行）净利息收入占比的下降，其中
民生银行降幅接近7个百分点。从非息收入占比看，8家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平均占比达28.88%，高出大型商业银行平均占比3.6个百分点，自2014年第二季度首次实现超越五大行以来持续至今（除2015年一季度外）。投行、代理类业务（资产托管、委托收付、
理财等）等是非息收入的主要增长点。
不良贷款持续增长。16家上市银行不良资产总额达到9942.01亿元，较上年同期上升3316.45亿元。其中大型商业银行达7454.38亿元，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为2356.35亿元，城商行为130.98亿元。有7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增幅超过50%，农业银行、招商银行、平安银行的增速位列前三，均在70%左右。
从不良贷款率角度来看，受实体经济持续下行的影响，除南京银行外，各家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率均呈现明显上升态势，平均不良率较上年高出34个基点。农业银行不良率最高，达2.39%；南京银行不良率最低，为0.83%。
净利差、净息差继续收窄。从净利差角度来看，16家上市银行中除招商银行、平安银行、南京银行、兴业银行外，均较去年同期有所下降，平均降幅达6个基点。从净息差的角度来看，除招商银行、平安银行、南京银行外，13家上市银行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平均降幅为8个基点。其中，大型商业银行在净利差、净息差方面下降较多，而降幅最大的则是民生银行，分别下降31和33个基点。值得注意的是，在5次降息和利率市场化不断深化的背景下，上市银行的息差普遍收窄，而招商银行和平安银行却分别逆势上升11和20个基点。
成本管控能力增强。16家上市银行平均成本收入比为28.18%，同比下降5.73%。其中，大型商业银行的平均成本收入比为28.88%；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为27.92%；城商行为27.70%。成本收入比最大的为华夏银行，达35.01%；最小的为兴业银行，达21.59%。从增速的角度看，除交通银行、宁波银行外，各家银行的成本收入比较去年同期均出现了下降。总体来看，我国商业银行对费用支出的管理能力较强，成本收入比呈逐年下降态势，但下降幅度收窄。
ROE、ROA增速下降显著。从资产回报角度来说，各家银行2015年的ROE与ROA均出现下降，平均降幅分别为2.46%和0.07%。其主要原因是，在经济总体下行时期，银行的不良贷款普遍上升，导致不良拨备计提增多，净利润下滑显著，从而影响了资产回报率。
资本充足率持续提高。通过发行二级资本债和优先股，上市银行的资本充足率、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持续提高。根据银监会公布的数据，从2013年开始，整个银行业的各项资本充足率就呈上升态势，2015年资本充足率、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同比分别提升27和35个基点，缓解了不良率上升带来的资本消耗压力。
应正确看待年报反映的突出问题
16家上市银行作为我国银行业的典型代表，其年报折射出的问题，也是中国银行业整体所面临的现状和挑战。其中，不良贷款率攀升导致净利润增速下降明显，是上市银行2015年年报逐步披露以来备受市场关注、也是媒体报道最多的话题。
从数据来看，5家大型商业银行净利润平均增速仅为0.79%，16家上市银行的净利润平均增速不足6%，而去年这两个数字还分别是6.6%和12%。如果把时间拉长至2010年（最后一家上市银行于2010年上市），16家上市银行此前五年的净利润平均增速在26%以上。而2015年只有南京银行的增速接近该数值。
是什么原因导致上市银行乃至整个银行业的净利润出现了大幅下滑？从净利润增速贡献因素分解看，主要的因素有以下两点：
一是利率市场化深入推进，叠加2015年5次降息，导致商业银行“利差收窄”，这是银行业净利润下降的重要因素。2015年央行降息5次，对商业银行的资产端收益产生较大冲击。由于上市银行的贷款客户多以大企业为主，银行议价能力相对较低，而经济下行和风险频发，又进一步收紧了银行业对议价能力更高的小微企业的信贷政策。在负债端，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的不断深入，民众理财意识正不断加强，商业银行需要通过各种理财
产品、结构化存款去留住客户，这无疑会提高负债成本的刚性。所以虽然去年的5次降息是对称的，但上市银行的净利差和净息差却明显下滑，净息差较2014年下滑8个基点，其中净息差下降幅度最大的民生银行降幅达33个基点。根据测算，利率因素对16家银行净利润增速下降的贡献因素大概为-9%。
二是不良贷款率上升导致拨备计提大幅增加，这是本次银行业净利润下降的最重要原因。近两年，受经济增速下滑影响，实体经济信用风险频发，不良贷款增速大幅提升，上市银行为满足150%拨备覆盖率的监管要求，拨备计提大幅增加（资产规模最大的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资产减值损失均超过50%），从而大幅影响了净利润的增速。
2015年16家上市银行不良贷款总额为9942亿元，同比增幅近50%，占全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总额的78%。其中大型商业银行同比增幅47%，占全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总额的58.5%。16家上市银行不良贷款率平均为1.47%，较全国平均水平低20个基点，较去年同期大幅上升34个基点。
受此影响，16家上市银行资产减值损失均大幅增加，资产减值损失占营业总收入的比例上升到21.61%，同比多增6个百分点以上，此前五年均值为10.83%。资产减值损失对营业利润的比例攀升至53.4%，同比多增20个百分点，此前5年均值为22.8%。虽然2015年上市银行普遍降低了成本收入比近6个百分点，但这一指标的削减具有一定刚性，无法对冲不良攀升导致的拨备计提的大幅增加，这是造成上市银行净利润增速下滑的最重要因素。
如何看待银行业面临的问题？上市银行2015年报发布以来，不良率显著提升造成净利润增速下滑的情形遭遇热议，负面评论也较多。然而，从宏观经济周期、国际比较和行业成长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种正常的发展现象，不宜过度解读。
从宏观经济周期角度来观察，自2013年以来，随着中国经济步入新常态，经济结构面临转型和升级，经济增速呈现波动下行趋势，不良贷款率在此期间快速上升，与经济增速呈现出较为明显的负相关性。从各国历史来看，
金融业是典型的顺周期行业。我国银行业占金
融资产比例在90%左右，在金融体系中占绝对的主导地位，顺周期的特征更加明显。这实际也符合经济学原理，经济增速持续下滑，导致企业盈利能力下降，前期盲目扩张的领域和行业（过剩产能）经营环境恶化，风险将会不断暴露，对以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而言，就会形成大量不良资产。
目前国际上公认的关于不良贷款率的警戒线是10%，而国际正常水平是在5%以下。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高收入国家的平均不良贷款率处于3.5%左右，中等收入国家的不良贷款率平均值在4.3%左右，中低收入国家在4.6%左右。而根据银监会数据，我国2015年银行业不良贷款率均值为1.67%，虽然较上年大幅提高42个基点，但绝对值仍处于世界较低水平。有意思的是，2015年并非只有中国遭遇了不良率上升的局面，世界银行公布的高收入国家和经合组织成员（两者有交集）的不良贷款率均值也分别大幅上涨了65和59个基点，至3.96%和3.74%的近年高位。
此外，在一个成熟的经济体和不断完善的行业体系中，企业在经历了高速发展时期后，面临着逐渐饱和的客户资源和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其增速会呈现出一个不断下滑的态势，最终逐步稳定在一个较低的增长率左右。这也是股利贴现模型（DDM）之多段增长模型所揭示的客观现象，应该被理性看待。以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美国的银行业做比较，2015年美国四大商业银行营收增速仅为-0.7%，而我国五大商业银行营收增速近年虽呈下滑态势，但仍取得5.62%的增速。
从年报三大亮点看银行发展趋势
2015年报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是，面对同样的外部环境，各行经营分化情况越来越明显。无论是息差的走势、非息收入的增长，还是渠道的扩张等等，各行有共性变化更有差异之处。差异的背后又有很多影响因素值得分析，比如战略导向、应变速度、风险偏好差异、长短期利益摆布等。
具体来看，仍有几个亮点值得关注：一是招商银行在资产负债规模为交通银行七成左右的情况下，自2015年第一季度以来连续4个季度营业收入超过交通银行，首度实现中型银行对大型银行的逆袭；二是南京银行盈利增速“一枝独秀”，是唯一增速超过20%的上市银行，为16家上市银行平均增速的4倍；三是在上市银行净息差显著收窄的情况下，招商银行与平安银行的净息差实现了逆势上升，同比增幅分别为11和20个基点。
亮点一：招商银行营业收入超大行。招商银行能在营业收入的绝对值上连续4个季度超越交通银行，实现净息差的逆势上升，与其多年来以零售业务为基础，开展综合化经营的战略是分不开的。在资产端，招商银行拥有较高议价权的个人贷款已占贷款总规模的近一半，平均收益率高达7.18%，两项数据均大幅超出交通银行指标；在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非利息收入）上，由于招商银行近年来积极开展综合化经营，在传统薄弱的业务领域补短板（如同业金融），2015年仅这一科目的收入就超出交通银行184亿元。在负债端，招商银行继续发挥零售银行的传统优势，负债成本较低的零售存款占比超过三分之一，在有统计以来一直领先国内同行；按照“资产决定负债”的经营逻辑，招商银行大幅压缩高成本的结构性存款，提升活期存款占比3个百分点，使得活期存款占总存款比重接近三分之一。低廉的负债成本，精细化的结构调整，是招商银行实现净息差逆势上升，营业收入超越国有大行的基础。
亮点二：南京银行净利润排名第一。在上市银行净利润平均增速降至6%以下之际，南京银行却连续4个季度保持净利润增速在20%以上，主要得益于三个方面：规模扩张、不良基数较低、净息差未降。南京银行2015年总资产和营业收入同比增长均超40%，均为上市银行最高。作为一家以金融同业业务为经营特色的城市商业银行，南京银行2015年采取“两翼齐飞”的策略，同时加大对金融同业业务和传统贷款业务的扩张力度。该行交易性金融资产（债券）增幅达136%，可供出售类金融资产（通常是债券和理财）增幅达99.7%，应收账款类投资（主要是类信贷资产）增幅达43.3%，而传统的贷款及垫款业务增幅亦达到43%。除了资产规模外，该行不良率也出现了逆势下行，0.83%的不良率不仅是上市银行最低水平，与去年同比亦下降了0.11个百分点。不过其资产减值损失同比增幅达到103.7%，只是由于基数较低，再加之资产规模和营业收入大幅增加的缘故，并未对净利润增速产生明显冲击。此外，由于金融同业业务利率市场化程度较高，受降息冲击影响较小，南京银行净息差同比未下降（上升2个基点），也成为其净利润快速增长的保障。
亮点三：平安银行净息差逆势大涨。平安银行的净息差逆势上升多达20个基点，这主要与该行高收益资产驱动的策略有关。平安银行年报显示，该行2015年公司类贷款收益在6.07%，较同业只是略高。但其个人贷款（含小微贷款）收益率高达9.88%，较以个人贷款定价能力出色闻名的招商银行高出270基点，从而带动该行贷款和垫款收益率高达7.46%，这是该行净息差逆势上升且排名第一的原因。然而，在经济下行时期，高收益必然面临着更大的风险，如果无法匹配优秀的风险管理能力，将可能埋下未来资产风险爆发的隐患。实际上，平安银行2015年的不良贷款率虽然只是中等，但其“关注类贷款+不良贷款”的比重已经达到5.6%，超出全国平均水平14个基点。
随着近年来我国经济步入下行周期，利率市场化改革不断推进，商业银行的高速发展时期已经过去。不良率攀升、盈利能力显著下滑，客观上要求商业银行必须加快业务转型，调整资产负债业务结构，紧跟综合化经营的发展趋势，走综合化框架下的差异化、特色化经营发展之路，以应对竞争日益激烈的金融市场。
今年上市银行年报的两大亮点：招商银行在规模仅为交通银行七成左右的情况下营业收入成功“逆袭”，以及南京银行净利润增速“一枝独秀”，均得益于两家银行在传统特色化经营的基础上，积极拥抱综合化经营，扬长补短。
招商银行是业界最负盛名的“零售银行”，其零售存款占比长期在三分之一左右，远远领先国内同类银行，为招商银行带来了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中最低的负债成本，在利率市场化不断深化、业界净息差收窄的不利情况下，该行仍能通过提升活期存款占比3个百分点，从而实现净息差逆势上升，依靠的就是其综合化、优质化的产品和服务所带来的客户黏性。而在资产端，招商银行实行轻资产战略，积极拓展同业金融、资产管理等领域，拥抱综合化经营，其营收能超越交通银行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仅手续费及佣金收入一项就超出交通银行184亿元。
南京银行的经营特色在金融市场业务，该行国债和金融债承销排名、理财业务综合实力均保持市场前列，传统信贷和中间业务收入并非其强项。该行今年业绩出色的原因除了规模因素之外，还在于其在综合化框架下“两翼齐飞”的策略，除了保持金融同业业务这一强项继续高速发展之外，在传统信贷领域亦取得了43%的高增长。由于金融同业业务具有更高的利率市场化特征，这使得南京银行的净息差逆势小幅上升。传统信贷业务银行定价权较高，保障了净利息收入的快速增长。此外，其中间业务收入占比虽然仍较低，但增速达到惊人的65%以上。
这对我国商业银行、尤其是中小型商业银行的启示是，首先应立足差异化经营的根本，将自己的特色业务领域做精做专，然后以此为基础，在综合化框架之下为客户提供具有自身特色的全方位金融服务，不断增加非息收入占比，深入开展投行、资管、结算、咨询顾问、资产托管、委托收付等非息收入经营业务。
国际经验显示，综合化经营是发达金融市场的必经之路，而差异化经营的目的则在于在去除同质化弊端的基础上，形成个体的核心竞争力。商业银行应将综合化经营与差异化经营相结合，切实做到由产品导向向客户导向的转变，深耕细作，打造优势品牌，增强客户黏性，不断提升自身的抗风险能力和市场竞争力。本文原载于《中国银行业》杂志2016年第4期。
作者简介
《中国银行业》上市银行年报研究小组
组长：
董希淼：恒丰银行研究院执行院长
成员：
胡婕：中国工商银行城市金融研究所同业处处长
杨驰：华夏银行发展研究部战略室经理
陆岷峰：江苏银行董事会办公室
赵建：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硕士生导师
李琪：《中国银行业》杂志编辑
（特别感谢恒丰银行研究院研究员蔡浩、华夏银行发展研究部研究员卢颖超对本文作出的突出贡献）
